——老柳

四十

红阁 

“老板，门边儿停的那辆雪弗莱里面儿坐着的好像是易二爷。”
天宇文戴上礼帽，身旁不时有着婀娜旗袍进出的风尘女子。他目不斜视地从容跨过门槛，幽幽道“估计是来找快活的吧，不干我们的事儿。”
赵伦点点头，抬手招了辆黄包车。“师傅，去食街。”

“好嘞老板，五个铜板。”


“大强，”
车里的易烊千玺看着远去的黄包车影，“这世上会有长得这么相像的两个人吗？”

坐在驾驶位的年轻小伙摸摸脑袋，搞不清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呐呐地说“我姐就跟我长得挺像的，所以她比较吃亏，现在都没嫁出去…”

易烊千玺轻笑一声“是啊，也来不及问他是不是有走失的兄弟。”

“二爷是在等谁？还要等下去吗？”

易烊千玺在黑暗的车里望向窗外，红阁姹紫嫣红的装饰像涂满了油彩的花脸，只是那色彩黯淡，红得陈旧，里面儿媚俗的女子，大多细眉白面儿，不时倚在窗栏边，木门旁，开解的领口排扣，藏羞外秀的绯色肚兜，娇嗔嬉笑，瘫软着圆润的腰肢。一撮短齐的额发，像骨子里还遗留在宣统的旧人，殷红的小嘴小脚有着腐烂气味的艳与俗，但你无法否认那也是风情万种。
恰似那双丹凤吊捎眼。

记忆中的那个小光头不知是不是古时候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故事听多了，活得总那样旧，他若是那年没死，现在长大获许就是这位文爷的模样，与梨园科班一同旧着，滞留在过去，多情而鲜活。

我没在等人，因为等不来谁。
只是怀念那位故友，想借这偷来机会看看他。

“开车吧大强，明日就回北平了。”

“二爷不等了？”
易烊千玺回过神，玩笑道“你这么多话，换别的主子你早被炒了不知多少回了。也不知是谁安排的你。”

大强知道易烊千玺待属下一贯比较好也没担心他真炒了自己“二爷人好，不会的，当初多亏了连小姐推荐的我，不然我也谋不到这份差事儿。”

“连蕊？她可真行，我这身边儿都是她的人了。”

“二爷，你也别怪小的我多嘴，连小姐长得漂亮又是喝过洋墨水的人对您还那么一往情深，早娶晚娶还不都是一家人。”

“没完了你还，真当我脾气好是吧。”易烊千玺佯愠道“以后这种话别再乱说，连蕊是未出嫁的姑娘对她以后名声不好。

“哦哦，是…”

夜深归来的天宇文从黄包车上下来，余光瞟了红阁小门旁的角落，那里已经空无一物了，他蓦然收回目光，踏入门槛，天边腐朽的残月隐隐绰绰，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开始，他余生的所有意义在于恨，庸俗吧，可悲吧，却又无可奈何地要继续。

待一切都到了无法收手人人残损的地步，天宇文回首在想，就算是在那时只要他愿意停止，一切都不会进展到最后那个境地，或许他还能称之为他们的老友，还能与他树下拈花把酒，屋前共话桑麻，戏院里台上台下，我一登场，彩声满堂，笑把戏拿。
容我鬓簪凤挑头上妆，锦色丝绸一身裳，末了深情曲折一句唱：
旧梦重来

旧梦，重来…

不到最后，不会回头，不会珍惜，不会喊错，不会挽留，都以为独有自己在泪流。

回到北平那天，王源跟在王俊凯身后走进王家大宅子。火车上易烊千玺听完他们的事后只有起初的一点点惊讶，随后叹了口气说，
“王源，大哥对你不同，这是从小就能看出来的，他心疼你甚于任何一个人，可是…大哥是从小没走偏过一步的人，先不说他能不能坚持陪你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楼玥呢，楼玥怎么办？”

王源看着半握着虚无的双手，缓缓说“千玺，我不需要走完全程，只要他说到站我就下车。就这一次。”

千玺拧眉“我们四个从小一起长大，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们能一起变老，不要最终成了陌路回不了头。”

“已经回不了头了…”

那时王源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真的回不了头，那天只是一切的开始，真正的开始。

晚上，楼玥差人备了酒菜为王俊凯他们洗尘，看见王源是跟他们俩一块儿回来的楼玥还有些许惊讶，但既然是跟王俊凯一同回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饭桌上王俊凯尤其的寡言，平日有云兰芝在场他多少会说上几句，可今天他由始至终淡漠着脸，一言不发。王源也安静许多。一时间餐桌上只剩两个女人在说话，千玺偶尔插上几句。

正好说到两人的婚事，云兰芝便开口道：“小凯啊，你这次回来就别整天忙军务上的事了，多陪陪楼玥，都是要成婚的人，怎么什么都让新娘子忙活啊。”

王源夹了一大口白米饭放进嘴里，脸被撑得鼓鼓的，咀嚼艰难。
王俊凯的筷子和瓷碗相碰发出轻微的响声，他停顿了一下放下筷子，垂下的眼帘投下一片阴影。
千玺似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而楼玥也多少察觉到一丝不安。
“怎么不说话啊小凯？”

楼玥笑笑，“没事儿的兰姨，俊凯应该以大事为重，我一个人处理的过来。”

“娘，”王俊凯低沉着声音开口带着一点喑哑，楼玥挺直背，握住筷子的手指尖泛白。
“俊凯，我都理解，我没关系的。”
王源那一口饭硬梗着咽下去，他现在真他妈想拿枪崩了自己。
“我跟楼玥的婚事暂时推后吧…”王俊凯闭眼轻声说出。
“为什么？你们…”
“好！推后吧…”云兰芝的话被楼玥急急打断“兰姨，俊凯现在是南京理事了，刚上任事情难免多，没关系，我都理解，正好最近厂子里的生意也忙，晚点，晚点没关系的…”只要不是取消晚点真的没关系。

云兰芝奇怪地看着两人，但毕竟是过来人也没继续追问只是点到为止的“你们都大了，自己看着办吧，只要知道做事懂得分寸就好。”

楼玥抬头看了眼王源，颤了一下眼又低下头去吃饭。
易烊千玺默默地看着，楼玥似乎又未必一无所知，而王俊凯也留有余地。剩下王源，遮住双眼捂上耳朵的在爱。
餐桌上的人都心思各异，最平静的莫过于王俊凯了，他想不到所谓的以后和将来，这是他第一次做事只考虑眼前的，他接近于痛苦挣扎到边缘以至于麻木，这份感情，他究竟要怎么给，能给多少，此刻，他只能做到此刻。

月影初上
王俊凯在书房的桌前处理着这几天堆积的军务，作为南京理事事情会比以前更多。
王源轻轻推开门走进来，王俊凯闻声抬头便停下手中的事，王源只穿着白色的里衣站在那里，整个人显得特别单薄。
王俊凯皱眉“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晚上天有些凉，别染了风寒。”说着向王源伸出手示意他过来。
王源吸了吸鼻子走过去，“我睡不着。”

王俊凯拉住王源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腿上，像小时候一样。给他披上自己的外衣，宽大的外衣披在王源的肩膀上大出许多，而王源湿漉漉的眼睛在一张白净的脸上很是动人。王俊凯的大手摩挲着他微凉的手，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都给了王源。
“我陪你回去睡觉吧。”
“你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做吗？”
“等你睡着了我再做。”
王源淡淡一笑“不用，我又不是小时候，你别管我，我就在这陪陪你，等我想睡了就自己回去。”
王俊凯用手抚住王源的脸庞，“我觉得小时候再好不过了…”狭长的的桃花眼里深邃又深情，他的手轻轻捏住王源的下巴，吻上他的嘴唇，一点点加深充满了耐心，王源愣了一秒遂闭上眼回应，王俊凯另一只手隔着单薄的里衣轻抚着王源的脊背，暖暖的温度传到王源身上多了份灼热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先紊乱，在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湿润动情时王俊凯停了下来，王源睁着雾湿的眼看着他。王俊凯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漆黑的瞳孔里有着不知名的情绪暗涌。他揽着王源的腰再次吻了上去，这次的动作急切许多，力气大到王源不得不向后仰着身子，舌尖挤进他的领地，霸道的宣告着主权，王源也不甘示弱地回应，像是一场较量，又仿佛没有明天般用力亲吻现在。王俊凯扶住王源腰的手越来越用力，他猛地睁眼，瞥见王源身后微敞开的门外那一逝而过的旗袍裙角，以及微弱得可以忽略的脚步声。那衣角是湖蓝色的绣着白色茉莉花的图样，那是楼玥今天的穿在身上的衣裳。
王俊凯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却又觉得平静，他深切地吻着王源，放在腰上的手渐渐松开重新抚上王源的脸，唇齿厮磨间王俊凯说，“小时候真的很好…”
王源身子僵了一下，推开王俊凯，眼睛弯成一条桥
“是啊，小时候真好…”
“哥，我去睡了，突然好困。”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衣服我穿回去了，你也不要忙到太晚。”
王俊凯点头，看着他离开书房融入夜色，桌上暖黄的电灯发出恍惚如梦的光线。
这种爱，欣喜又难过。
在放手前沉醉到一病不起。

————未完待续————